王二坐在战壕里,静静地给自己的步枪上枪油。击锤的弹簧已经发出了吱吱呀呀的声音,要不是枪脆了会走火,他是绝不肯把自己抽大烟的时间拿来做这些劳什子的。三月的湘西丛林还在下着小雨,拜此所赐他不得不多花那么点时间来清理掉枪管的火药残渣,免得水和枪药把膛线锈掉。
护法军的炮弹稀稀拉拉地落在阵地前,炮声和两军之间无人区伤兵的惨叫混在一起,实在是无法忽视。于是王二举起擦拭好的步枪,拉栓装弹,向左扳开保险,大概地瞄准声音传来的方向。“砰!”惨叫声停顿了一下,看起来步枪标尺也校好了。王二满意地背上步枪,嘟囔着粗俗的小曲,去看他的新兵,顺便送几个人去死。上头每天都幻想着要抓几个护法军的头头去邀赏,王二自然也乐得拿几个抓来的壮丁的性命去应付一下上头的老爷们。他自然是瞧不起护法军的那一套民权主义的,要是老爷不是老爷,而是和那些抓来的贱命一样,那不得乱了套?
他把那些或是睡觉或是抽水烟的新兵集结起来列了个歪歪曲曲的队,这些农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军纪,他厌恶地想,暗自决定今天要让这帮人死得多一些。农民们背着粗制劣造的快利枪,快活地笑着,他也懒得再去训斥,反正待会能回来的也笑不出来了。“你,你,你,你。”他选出四个笑得最大声的,“今儿个去给我抓几个短毛头头回来,上头答应了谁立功就让他去管仓库。”天真的农民们大声地欢呼起来,以为自己翻身的机会来了。他把农民们的快利枪收走,换成马刀,就让农民们出发了。快利枪虽然比不上日本人送来的最新武器,但总归是聊胜于无,给这几个新兵实在是太浪费了。
阵地之间的无人区大概有一公里,湘西的小雨让一切都笼罩在一片迷雾中,农民们几乎是立刻就消失在了这片混沌里。他饶有兴趣地盯着这一片白茫茫的水汽,想要见证这群新兵的最后时刻。
然后他听到一声惨叫,和紧接着的一声爆炸。
爆炸似乎让一切都安静了下来,接着他又听到了人的惨叫,大概有一个?两个?看起来王二之前并没有杀掉的那个伤兵,让第一次上战场的农民们同情心泛滥。这种人饵实在是方便好用,只需要在伤兵下边压着一颗地雷,就总能钓上几条愚蠢的鱼,王二麻木地想。他转身叮嘱机枪手把所有临阵脱逃的懦夫就地正法,毕竟不多死几个人就没法在老爷们面前表现出自己巨大的牺牲了。
王二当然不知道什么历史的潮流,也自然不知道自己只是其中的一颗小卒。他不知道他的阵地对面的穿着蓝色军服的短毛再过几个月就会开始自相残杀,不知道自己的老爷们几年后就会变得谁也不是,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脚上偶尔传来的瘙痒感会一直困扰着他,直到他在直奉战争中死去。他只知道自己现在有洋大烟,能赌,能随时多拿一双干净的袜子,生活就已经很不错了。毕竟到处都在打仗,不过是换个老爷的事。
参考文献:[1]吴翔. 论徐树铮与皖系军阀的兴衰[D].华中师范大学,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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