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 There, Be Happy

卢旺达是个很小的国家,小到你尽可以在一张能从新华书店买到的最大号世界地图上一指头摁死他,但那也代表你一下摁死了一千万人。在博茨瓦纳,你一巴掌也拍不死五百万。

非洲黑人给我们留下的印象似乎是愚昧和脏懒,这根植于许多复杂的历史原因,但归根结底是黑人从未建立起一个足够璀璨的文明,至少相对于大部分人种,甚至是像流星般陨落的玛雅和阿兹特克文明那样。非洲黑人在历史上的确也建立过数个地域性的王朝,像是在大航海时代欧洲人心目中那茫茫深处的黄金之地——廷巴克图;但当这个城市的名字再度出现在要闻上时,却是法国军队从马里反政府武装手里把它收复。但非洲作为迄今为止已考证过的最早的人类起源地,在百万年内生产力的增长速度之慢令人发指。即使站在了同一条起跑线上,相对于三大文明中心,甚至是南亚和东南亚文明,非洲文明在以蜗牛般的速度前进着。这有着多方面的原因。

我最为相信的是地理决定论。在所有接近赤道的雨林文明中,都似乎缺乏着推动文明进一步发展的动因。雨林提供了大量可采集或狩猎获得的食物,足够一整个族群的繁衍,却无法使他们进一步壮大;雨林使得在更有力的工具出现之前,开垦土地发展农业近乎不可能,这在《文明》这个游戏中雨林的清除必须要等到铁器发明之后的设定中有所反映,但遗憾的是,无论是铁器还是农业技术传入非洲的时间比起其他几大文明来说都要晚得多,并没能像其在其他文明中那样引发翻天覆地的革命。虽然撒哈拉以南非洲(地中海北非可以排除在外)与三大文明都有着交流途径,不像美洲文明那么与世隔绝,但它仍然令人惊讶的长期处于一种类与世隔绝的状态中。环境险恶的雨林、沙漠和海洋使得每次远行都是十不存一的冒险,穿越撒哈拉的骆驼商队,东非海岸边的阿拉伯商船和之后要钱不要命的葡萄牙冒险家们几乎是非洲唯有的对外通道,如果我们不考虑到昙花一现的郑和船队的话。根据《全球通史》作者斯塔夫理阿诺斯的论断,文明之间的交流与碰撞是促进文明发展的最重要促进力之一,这解释了为何位于东西两大文明之间的阿拉伯文明在长时间内处于相对领先的原因,也是为何非洲文明始终难以发展进步的原因。即便是侵蚀性和包容性首屈一指的伊斯兰文明,对卧榻之侧的非洲的影响力也停滞在了北非与东非的一部分,而对更广阔的区域望洋兴叹。

环境的阻隔还使得非洲人的部落组织形式长期持久的存在,始终难以进化到新的社会形态,时至今日依然如此。现代非洲的国家和地域的划分完全是外力作用的结果,而与民族无太大相关。在英国人最早对南部内陆非洲的殖民地划分中,粮产地被划为一块,渔产地被划为一块,矿产地被划为一块,这就是现在的津巴布韦、马拉维和赞比亚。当我问到一位赞比亚朋友时,他对我说:“你知道,我们有许多的民族,这与国家无关。”可以想象,如果非洲是以民族而非如今的形式划分国家,也许联合国的成员数可以轻松地达到四位数。这样把大量不同的彼此矛盾深刻的民族生硬的捏合起来所形成的所谓国家,必然与弗兰肯斯坦一样充满了违和感,并在前进的道路上举步维艰。卢旺达的悲剧就是个明显的例子。

落后就要挨打是亘古不变的真理。相对于以步步蝉食为策略的伊斯兰文明和对扩张毫无兴趣的东方文明,基督教文明热衷于征服世界上的每一片土地,只要它在舰炮的距离之内。在约翰霍金斯船长带着伊丽莎白女王的入股证书成功的建立了三角贸易航线之后,非洲的衰落和苦难就已经进入了无法逆转的阶段。在上亿非洲黑人和数千万美洲原住民的尸骨上,欧洲人征服了美洲,进而征服了世界。这说明了一个问题:道德从来就不是文明发展壮大的必要条件,力量和侵略性才是,显然我们从孔子开始就点错了技能树。

但我不认为非洲的落后代表了人种的差异,公平的来说,不同人种之间存在着各种差别,但不存在无法弥补的差距。高壮好战首屈一指的北欧、日耳曼和斯拉夫人固然平推了同样孔武有力的罗马人,但总被矮小黄瘦的匈奴人和蒙古人打得找不到北。而现今社会发展的大趋势正在由民族主义向民族融合过度,作为黄种人,我却经常能看到有些同胞在被白种人居高临下的歧视的同时理直气壮的去歧视黑种人,真是无比可笑的理念。事实上,这种歧视深植于他们内心深处,与他们自认为的人种差异并无多大关系。且不提面对早一步踏入发达社会的日本人和韩国人,城市人歧视农村人,大城市人歧视小城市人,香港人歧视内地人,同时又无限渴望着成为大英帝国的忠实的二等臣民,无不是这种观念的具体表现。

我很高兴我发现自己能豁免于这方面的毛病,虽然我的优点与缺点一样多,但我仍认为这是其中最为重要的,之一。自傲与自满是十分自然而然产生的情绪,即使那毫无理由,所以我得无时无刻的提醒自己:Modesty。

这是我很开心待在卢旺达的原因,因为我们都是一样的,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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